薯香

薯香

金凤凰散文2025-10-27 09:05:10
冬日的午后,阳光晴好。薄雾阴霾的季节,竟有如此充足光线,让人不舍得睁眼享受。父母亲离开了生活大半辈子的小镇,搬来这座城市与我们同住。过来的那晚,父亲沉默着不太说话。母亲寻了空,悄悄和我絮叨:走的那天,
冬日的午后,阳光晴好。薄雾阴霾的季节,竟有如此充足光线,让人不舍得睁眼享受。
父母亲离开了生活大半辈子的小镇,搬来这座城市与我们同住。过来的那晚,父亲沉默着不太说话。母亲寻了空,悄悄和我絮叨:走的那天,他很是不舍得。埋着头,在沙发上足足坐了半晌。出来时,眼眶红红的。看着父亲,我没有说话,只是泡了他喜欢的花茶递过去。
故土难离。
那时候的小镇,有个香艳绰号:小香港。小镇有工厂,有商业,有咖啡馆,没见过市面的小镇人,自以为香港也不过繁华如此。即便是如今,在许多城市的狭缝里也可以依稀见到旧时痕迹,诸如:夜巴黎、情迷罗马等。
小镇确实繁华过。我记得那条长街,弯曲着,没有太多枝节。街道的两旁,棋子似地错落着:住户、医院、时装店铺、卡拉OK、熟食铺子、政府机关。长街的两头,是小镇繁华的动脉:一间中型的化工厂和食品厂。空气里偶尔会飘散出一些咸湿气味,柑橘熟透的季节,也会弥漫出榨开了的芳香。一定是化工厂的氨气逸了,果酒厂又开始榨广柑酒啦,小镇人自会从空气的细微里分辨出不同。即使,我早已一天天地远离了那样的日子,但它们活像有根,从记忆里自动生长,并开出花来。何况父母亲,记忆已如参天大树,盘根错结。搬离故居,如此彻底斩断,心底自是难过与不忍。
陪着母亲收拾完杂物,想起来年的数字电视费业已届期,便央了母亲一同前往。有限台的缴费点设在彭家花园,早已习惯了四个车轱辘走路,踟躇着还是征询了一下母亲:打车去吧?远吗?母亲仰头问道。没走过路,怕要二、三十分钟吧。那还是走路吧。
一路走去。正午时分,阳光如花,开得正是热烈。又似洒了一盏薄酒,浇了一头一脸,微醺中便带了分醉意。挽了母亲的胳膊,就这样醉醺醺地走,拖沓的步子把热闹的街道走出了几分闲散。
从九坑子绕过去,途经康美健身中心,旁边的伊莲摄影,模特儿白纱裹身,摆出各种僵硬造型。快车道发艺廊飘出断续歌声,仔细听,依稀是林艺莲的老歌。再过去是大坪车站了,站台上,稀落着几个候车男女。鼎沸市声,夹杂着702售票员的歇斯底里:沙坪坝,沙坪坝,空车,空车。母亲东瞅瞅,西看看,眼里满是孩子的好奇与天真。这样和你走,真好,母亲抬起头轻轻一笑。平时的不堪其烦,难以忍受,因了母亲的喜悦,到生出一种新鲜来。
从永辉超市过去,再从石油路转进小巷,彭家花园就到了。收费的是个年轻男孩,接过钱和电视本,动作麻利地开票。有礼品没得?母亲突然在一旁开口问道。啥?男孩抬起头来,神色茫然。一次性交清全年费用,应该有礼品撒,母亲很认真地补充道。男孩顿了顿,明显有些不耐:没得啥子礼品得。说完又埋头接着开票。母亲有些不服气:我们那里都有礼品撒,你们这里啷个没得哟!我有些好笑,扯了扯她衣角,使了个眼色,顺手接过找补的零钞,拉着她出了门。
母亲出门时还有些愤愤然,啷个恁大个城市,缴完一年的电视费都不发礼品哦,太没得道理了!简直!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自从母亲搬来,不管买菜、做事,嘴里总喜欢念叨着:我们那里怎样,我们那里怎样。比较来比较去,最后总会输给她的“我们那里”。老妈,你那样大声嚷嚷,有些失面子哦,好歹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我在一旁取笑。母亲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我伸出手去,揽了她的肩,阳光在母亲斑驳的发上跳跃着,明晃晃的亮。
走出小巷,一阵异香袭来。看,烤红薯。随着母亲的手指,我看见一中年男人,站在红薯摊前,围着破旧裙裾,一脸沟壑丛生。真香,母亲眼角眯了眯,深吸了口气。谗了吧?我嘿嘿地笑着,调皮地摇了摇她的手。好多年没吃过烤红薯了,母亲喟叹着。小时候,我顶喜欢把红薯埋进土灶里,细细烘烤着,不一会儿,满屋奇香。母亲咂了下舌,似有无限向往。满大街都有卖,你和老爸不知道买来尝尝啊?我不以为然地说道。哎呀,你老爸才不会买这些零食给我。停了一下,她又说道:我有次问过的,要三块五一斤,老贵。默默地,我拿出零钞递过去,轻声说道:来两斤。母亲仔细地挑选着红薯,嘴里一边嘀咕着:这个大的给老头子,这个烤得耙的给小孙孙……
有热辣辣的液体自眼里迸出,我猛吸了口气,使劲仰头望去。
冬日的午后,阳光晴好的午后。我挽着母亲的手臂,沐浴在充足的光线里,分食着彼此手间热热的红薯,鼻间充斥着暖人芬芳。
世间的一切,原本如此丰盛端庄。如此郑重其事,却又如此亲密无间。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