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了

记得在一个初夏，走在放学的路上，阳光已有了让人流汗的热度。我看见前面走过一个女孩，喝了口矿泉水，又把水吐到地上，水溅起响亮的一声。那一刻，我的脑海中突然有个强烈无比的意念：夏天来了。
没错，夏天确实来了。可真正感觉到它的来临，却是那一刻。我一直奇怪，只不过吐了一口水，跟夏天有什么联系呢？而且又怎么会在如此短暂的瞬间让“夏天”这个词撞进思绪？如此突然？如此清晰？
这想法萦回了许久，就是无法得到解释。我还以为，只是一时突发奇想，正好碰上那个女孩的动作，碰得不动声色，二者才会巧妙地连到一处。可是后来，又是在某一个瞬间，记忆跳出来说话了。这才发现，并非巧合，而是回忆侵入现在，带来了当时的感受。
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到夏天傍晚，爷爷都会到楼上的大平台去洒水，好让温度降下来，晚上乘凉。水被四处泼洒，溅起响亮的一声声。原来是这样——是水落地的声音和落地的姿态，发生在夏天，把过去和此刻连了起来。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后来换了新房子，爷爷去世，这景象再也没有过。所以在产生“夏天来了”的想法时，一时竟不知所措。
还是对那段洒水的日子充满了怀念，简直是段纯净无瑕的日子。水在地上溅起响亮的一声，在我心头溅起怀念之波浪：那时的天空，真蓝。爷爷，你还记得那时吗？

永久

阳光只一点点，很淡。已经有很多微小的桂花相继落到纸上，轻轻拂去，又来。内心的寂寞情绪也淡淡地扩散着。
外公的声音似乎变浑浊了，像是掺进了更多杂质。墙角的青苔绿幽幽的，永久性的潮湿，阳光无法触碰。树都没有动，一派静谧，越是不动，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孤单。
不是很热闹吗？怎么还有空间让寂寞溜进来呢？我在寻求什么？
大概就像青苔吧，我在寻求一种永久，永久性的纯粹，永久性的安全，永久性的远离，永久性的靠近，永久性的清洁，永久性的蓝天，永久性的宁静，永久性的爱……
因为不可能实现，所以即使身处热闹，心也寂寞。
当然不可能实现，四处不都是象征么——阳光只一点点，很淡，有时还会隐进云层，不可能总是晴空万里；桂花携带沁人心脾的幽香，却何其短暂，随即飘落，不可能持续地缀于枝头；树都静静挺立着，但不可能永远这样，风吹，雨打，雷击，会猛然发生，令它们猝不及防；就连外公，也没有什么是永久的……
或如青苔吗？永久地潮湿着？那种阳光无法触碰的永久性，宁可不要。
所以，仍旧是不可能。每个人都如此，万物都如此。
既然如此，就别寻求得太远太远，迷了路，回不来。不是已经够美好了么？
寂寞也是可以轻轻拂去的。

雨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下了一夜的雨，现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初秋的雨，淅淅沥沥的，人若是心情好，会觉得这雨下得很有诗意——叶间垂着的雨滴，落地的水声，空中的丝丝细线，到处都是诗。心情不好呢，则会因这雨而更添烦恼——像蚊子一样粘人，怎么甩都甩不掉，下个没完，烦恼扩散得无处不在。
而且，雨还阻拦了无数人热切的盼望。
而且，雨把人困在屋里，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时光，从雨水中轻而易举地滑过，雨声杂沓，溜走了早晨，上午，以及下午，晚上，甚至于第二天，第三天，流转无常。
外公坐在摇椅上，安然入睡。我靠着窗，也倦了。
水滴停留在叶尖，等待后来雨水的加入，渐渐聚集成完满的一大滴，才放心地坠落。
坠落的瞬间，外婆回来了——手里拿着刚买的两根黄瓜——外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