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是要用来忘记的。
回忆只是为了捱过孤独，漫长地忍耐她不在的日子。
一
那年我刚刚大学毕业，没有加入南下的大军，继续留在那个城市的出租屋里，完成我未完成的写作。
门慢慢地从外面打开。
“可以进来吗？”她说。
“进来吧!”
“看见灯亮着，我就上来了。”
“我可以留下吗？”她问。
“你的东西呢？”
“就只剩这么一点了。”手提袋被仍在沙发上。
她跑进厨房。拿出一个鸡蛋敲开后放进嘴里，然后跳到我膝上。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她把鸡蛋吐进了我的嘴里。
“我的爱，
在你不停留的地方。
我在等你，
即使你不在，
我也爱你。”
“你写的什么？给我念一遍！”
她双手抱住我的脖子。
“念一遍，赶快！”
“我的爱，你……”
她忽然用舌头堵住了我的嘴。
“回答我。”
“什么？”
“我怎么样？我想知道。”
“关于你的每一件事都是美好的。”
“跟其他女人一样？”
“只是你！你的身体。”她快乐地笑起来，然后又跳到沙发上。
当我为她做好晚饭送到她身旁时，她已经睡着了，蜷成一团。
二
早餐的时候，她就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吃我准备的面条。
“我想你！”她说。
“就这么短的时间？”
“是，我想你想得发疯了。”
“我喜欢听。”
“为什么？”
“令我燃起希望。”
“那我再送给你一个礼物。”她一边吞咽，一边说对我说。“我想你想得发疯了。”
她把脚伸过来：“帮我揉揉吧！”
“难以想象，这么小的脚能够站得住。”
“好舒服，别停！”她继续吃她的面条。
“你的脚趾像草莓。”
“不，像樱桃。”
“草莓！”
“樱桃！”
电话铃响起，她忽然挣脱我跑开了。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如果没有你，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从卫生间传来她激动的声音。
“我想再看看你。”
她一下子从卫生间里冲出来。
“我快到了，别挂线！”
三
她又走了。
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
“我快到了，别挂线。”那天她也是这么说的。
外面下着暴雨，我在小区外面的咖啡屋靠窗坐着，百无聊赖。她边打电话边从外面冲进来。
一个男人坐在最里面。她跑过去跪在他面前。
“我真的很爱你。我每天都在想你。”她捧住男人的脸。“我是不是像疯子？但我需要你，别离开我好吗？求求你！”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摔倒在地。
“我不希望再见到你。”男人站起身。
“求求你，别走！”
那个男人消失在雨幕中。
好大的雨，那天。
她醉了，酩酊大醉。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下子瘫倒在地。
我走过去，想扶起她。
“求求你，别走！”她搂住我的脖子。“带我一起走！”
我不能想象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四
她回来了。
“那个人是谁？”我问。
“谁？”
“那个令你伤心的男人！”
“我已经忘记他了。”
“我很好奇。”
“什么？”
“只是有兴趣想知道。”
“他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令我有些伤感。”
“爱一个的人感觉真好。”
“我不会爱上别人的。”她有些恼怒。
“我很累，我要睡觉。”她爬上床。
他们说，人在恋爱时会看见晨曦，但我在爱她时总是看见暮色。
五
天亮了，我有些害怕天亮。
“你不怕吗?”她问我。
“什么？”
“如果你发现，我十年甚至二十年后仍然不快乐，或者比现在更糟，你会怎么办？”
“若是那样，我会帮你结束生命。”
“听起来好可怕。”
“你的小说写到哪儿了？”她的思绪总是跳跃的，让我无法琢磨。“他们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什么？”
“他们有缘相遇，却无份分手。然后命运再次捉弄他们，他们再次相遇。”
“那只是故事。”
“那些人知道什么是爱吗？”
“若能接受命运的安排便能快乐地去爱。”
“若他们遇上不幸呢？”
“那他们便会去死，就在那一刻！”
“是在说我吗？”她笑起来。
电话响起。
“喂！”她一下子翻身下床。
“……”
“没问题，我马上来。”
她飞快的跑了出去。
我心忽然好痛。
六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她回来了，悄无声息地脱光衣服在我身后边躺下。
“我知道你还没睡。”她的手像蛇一样在我身上游走。
“你在生我的气！”
“没有。”
“你骗我！”她继续抚摸我。“我看你身体的反应就知道。”
“别生我的气好吗？”她吻住我的耳朵。
我张大嘴巴想要大声地喊，但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对不起，即使我觉得不该再来这里，但我还是忍不住。”她像一只小猫缱绻在我身后。“你恨我，是不是？”
“不，我爱你！”
她不再说话，牵着我的手在她的胸前。
“这里很痛。”她引导着我。
我可以用语言去安慰她，但身体已经崩溃了。
也许我注定只能做个等待的人。
七
“我回来了。”她说。“我带了礼物回来。”
“……”
“我今天好辛苦。”她脱去衣服，背对着我，站在暮色的光影里。我看见她背上有绚丽的油彩图案。
“好看吗？”
“……”
“为什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这不像你说的话。”
“坦白说，我不喜欢别人在你身上涂鸦。我一点也不喜欢。”我低下头继续做我的事。“但说什么都没用的。”
“为什么？”
“因为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女友。”
她身体一颤，慢慢转过身来。
“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让你快乐。”
她垂下眼帘，我看见有晶莹的亮光闪烁。
八
路灯下的树影在窗上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