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总会错乱感觉，感觉总会隐映感情。他最爱画她人眼睛中自己的身影，那种正视投影平等地瞄视他的感觉才算尊敬。要不是上次被泪水划伤了眼睛，又怎么会对眼前的色彩分辨不清呢。
原配女友的眼睛是他自命最得意的作品，那张普通不过的宣纸，涂上就永远抹不去，白的像恐怖的心，度过许多黑做得夜。
乘坐公交汽车可以让他透过窗看到随风流动的风景和车内近乎僵持的眼睛，男人的眼睛是他不屑于看的，那里明露着男权社会所有的污秽。但他又克制不住偷偷地瞄上一眼，就像平时痛恨烟雾亵渎了美术，他便用最恶毒的诅咒堵住嘴孔的每个缝隙。等线条不再流动成为无生命条路的时候，所谓的誓言也不过只是一口分散的浓烟。他安慰那颗硝烟弥漫内战不断的心，窥视他们的眼睛可以寻觅她们各种规格身影的过去，毕竟他们的眼睛也会寸步不离她们的靓影。
原配女友的眼睛在画作中活灵活现，可是在死生未卜的心里早就死气沉沉了。只可惜他自始至终没有捕捉到那双替代品，一个能用眼睛代替一切的女人。
他把不愿让座说成是为了画作，确实这样，他总是坐在最后的角落。从前门到后门，在心里可算一条不短的旅程。前进违背了他的心方向，前方有一双对他来说梦寐以求的眼睛被他注视的若近若离，他喃喃耳语，“又是一个错过艺术的时机。”
他的身形在她的明眸之中停止了穿梭，眼光余游发觉她也不知什么缘由低下了头。她自信的面容会给她带来自负的表情，所见与想象却大相径庭。倒是有一名长得不如她的女人，望眼欲穿的死盯着他。是她后座的女生，有点形似但不神像，好一个不懂礼貌的女生，他凭直觉裁决，她决定是个庸俗的女人。
望穿秋水的女人朝他走来，在他身边稍微停顿，又离他而去，协同她步行的后座女孩拐着她的胳膊，等到对面走来人多的时候，那个女孩牵起她的手，那么轻巧的简单一勾。
“她的眼睛无疑是我的世界中最美丽的眼睛，可是我还能够允许我自己相信我的眼睛吗？”，他躲在那双紧闭了的眼睛之下，只有这样他那些虚无的思想才可以找到继续飘渺的地方。“我怎么能够容忍无关的事情占据那些原本属于我的丁点自由时间呢？”，他给眼睛以自由，看到的一切都比幻想中更要清澈。
他沿着视线所能及处逆方向隔窗飘去，整个路口除了他这双落寞而有神的眼睛，整个街头多姿的镜头都被黯淡调匀得没了激情。他的眼睛能够汇总的点滴都必须通过那张嘴巴顿挫地读出来。
内心的张皇失措还要伪装成外在的镇定自若，不把完美的作品展示给观众，这绝对是难以饶恕的罪恶，他不顾那么多，飞奔了过去。“我能再仔细看看你的眼睛吗？”，他小声小气的请求，怕是惊扰了眼仁当中自己的身影。
她的眼珠像是耀武扬威似地往上抬了抬，严阵以待的五官各部摆布出的刻意漠然在他那柔得像水的眼睛面前演变得退避三舍，她默然地点点头。
“我能帮你的眼睛画幅画吗？”，她表现的无动于衷，大概算作认同吧，他简单的支起简约的画架。他紧忙改口，艺术总让他莫名其妙的慌里慌张，“不是帮你，是为了你”。应该去掉那个“了”啊，他一阵口误，幸好意图传到。
他身旁的女生堵住绘画的通道，“大白天的你有病没病，还画什么眼睛？”
他埋怨碍事的女生将天意萌生的慧眼影踪打击得无影无踪，“这只是我和眼前这位女士的合作，你有什么资格插嘴呢？”
“我是她表妹！”
“表妹你好！多有得罪！”，他约莫作揖，撇出一丝尴尬的纯粹为了笑而笑的笑。
“你这个人倒是挺会攀亲的。”
她朝向一个向阳的角度站立，在他听来客气知礼通情达理地说，“他是个画家，想画双眼睛，很快的事情，你别插嘴啦！”，她向表妹连眨内涵的眼睛，表妹一如磕头虫似地点头。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这才是十全十美的眼睛。他沉下下巴，一笔一划。
多么富有活性的眼睛，她的眼睛同其她女人没有什么本质不同，或许是因为她的容貌。他的眼光向她的眼眸四周步步扩散，一个充满力度的鼻头，两个对仗的耳朵，婉约派的眉毛，田园派的脸颊，豪放派的额头，山水派的脖颈，边塞派的脑勺，一头韵律美的秀发，变通的嘴唇，拗救的下巴，可塑性十足的脸庞，犹如排兵布阵的表意汉字，宛如对仗押韵平仄的近体诗。
像诗一样的女孩。假若可以如此形容的话，那么她绝对算作唐诗中的格律，那种从语言文字中提炼出的高度格律化的结晶。那种线条，失去一笔，就会韵味失足。
等他每天不停地勾画，突然有一天发觉，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真正的浮现在眼前的时候，以前所固有的观念在相视的四只眼睛面前灰飞烟灭了。他很费解为什么或者说还有什么理由接着去做那些不属于有关眼睛方面艺术的事情。
为了绘作艺术可以抛弃一切，这就是只顾艺术带来的后果，让他忘记了怎么能够同供他校对的女孩联络。他把那副画作靠在了站牌的边缘，两个人相互伫足的地方。他相信画中女子瞥见画中是她，那么所有人都会忽视的情节必定让她重视。
“我是上次借你眼睛一看的那个人！”，他相信他的说辞肯定会让她笑出口的。
“这真是我的眼睛吗？”，她哽咽的变更了声音，“画得比真的还漂亮！”
陌生女子对自己的表扬，不，是对艺术。眼眸不能没有眼泪，嗳，面前的杰作该怎么面对。
“如果连主人公都不能识出原本属于她身上的东西，那么画作的主人只能是眼睛瞎了”。他蓦然发现，画品还是缺乏点零碎的，那种比清澈的眼眸都要透澈的泪流，她伸手摸到画作下巴的位置。
“不要碰！”他的作品是不允许任何局外人哪怕包括呼吸之类的触摸。
她的手腕缩了回去，又如先前般的冷漠。
“我太小家子气了，我忘了这幅画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他掏出出门后一直保持冰清玉洁的手臂，把画卷卷成一个圆柱体，双手恭敬地交上画作。
画境中再次平添出一名女生，那是她的表妹，算是二次相识。她的表妹走在她的身前，两手紧握真的是姐妹情深呵，他总会为了他人彼此间的合作而快乐。“这就是女人可爱的地方，同样是哥哥和弟弟，这样牵着手总有些别扭，当然要到了我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