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勤大叔

石勤大叔

颇覆小说2025-06-07 12:59:58
四十年前,我中学毕业,回到村里,正赶上举国上下都在“根治海河”。刚收完秋,村里百十号青壮劳力,便按军事化要求,编成“治河民兵连”,扛着铺盖卷,象解放军野营拉练一样,走着奔赴百十里外的温榆河畔,安营扎寨
四十年前,我中学毕业,回到村里,正赶上举国上下都在“根治海河”。刚收完秋,村里百十号青壮劳力,便按军事化要求,编成“治河民兵连”,扛着铺盖卷,象解放军野营拉练一样,走着奔赴百十里外的温榆河畔,安营扎寨,大战治河工地。当时,我是治河民兵连的宣传员。
临出发那天,村头的白杨树下好不热闹,治河民兵连的大旗“呼啦啦”的在深秋的西北风里飘着;一套锣鼓被几个小青年敲得山响;一个复员军人,在部队是司号员,这下正派上用场,集合号吹得格外嘹亮,把白杨树上落着的喜鹊惊得围绕着白杨树满天飞。不放心儿女出远门的父母双亲,舍不得丈夫的小媳妇们,热恋之中头一回分别的青年男女,还有天生爱凑热闹的小孩子们,……就象是送八路军上战场似的来欢送“治河民兵连”去挖河,难舍难分的,还真有点生离死别的悲壮劲儿。
“听着,我喊口令啦——”孙进金,外号“孙大炮”,是我们村生产大队大队长,理所当然也是我们治河民兵连的连长,他看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就站在一块大青石上,可着他“那纸糊的驴”的大嗓门吼叫着。
你还别说,那么嘈杂哄乱的,孩子喊大人叫的声浪还真就让他这一嗓子给盖住了。
“稍息、”孙进金喊着口令。
百十名庄稼汉子,横竖不分,长短不一,歪七扭八,左右不论,嘻嘻哈哈,就象刚成立的游击队似的,朝前面伸出脚,有的干脆是卡巴腿的姿式。白杨树下,自然又是一番哄闹的欢笑。
孙进金也不以为然,继续喊他的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排头一名的是一个楞小伙子,他扯着嗓子一伸脖儿,喊着“一!”还真象一声雷。第二个也不示弱,“二、”象一声破锣。第三个是个中年汉子,忽然一变腔调,“三、”好象被人捏着嗓轴子,又仿佛象一只小公鸡在打明儿。……接下来,尖嗓儿的、细嗓儿的、哑嗓儿的、粗嗓儿的、糖嗓儿的、学娘们儿声调的,学狗叫声调的……,在人们的欢闹声中,治河民兵连,仿佛唱起了一组野腔无调,但又不失其本色的出征曲。
石勤大叔排在第三十一位。他个子本来就不高,四十多岁,还爱弓着个背拉拉儿着个腰。穿着破棉裤破棉袄,棉花还真就象一朵朵灰不溜秋黑不溜秋的花,从破开的布面处钻出来,蔫不出溜的绽放着。这一身脏样,就好象一夏天从没下身似的,大针脚补丁,一看就知道是光棍子的杰作,决不是女人缝的,一块连着一块,一块挂着一块,有的补丁开线了,象小旗儿在飘,又象花跟前枯黄腐败的叶子在摇。棉袄的钮袢儿有的掉了,没掉的钮袢儿也没扣着,被一条破布带子拦腰拢着,棉裤脚子棉袄袖子同样也拢扎着布带子,这样仿佛可以充分发挥棉衣保暖挡寒的功能。脚下是一双破旧的解放胶鞋,鞋帮子咧咧儿着,大拇脚指头也早顶破了胶鞋前脸,象爱瞧热闹的小孩脑袋似的钻了出来。没系鞋带儿,也没有鞋带儿,鞋子就蹋拉儿着。脸上胡子拉茬,小眯糊眼,眼角挂着眼屎。虽说才四十多岁,可一脸的褶子,黑不留秋,灰不留秋,小水瓢似的大嘴岔子,一张嘴咧咧儿,说出的话就吐沫星子满天飞,带出满嘴的骚脚盆味儿。
“这驴操的‘大眼儿’,他个杂宗操的,地里的驴活刚完,还没摘套呢,他又把老子哄去挖河!”石勤大叔骂的“大眼儿”,是生产队长。此时,他满嘴的骚气,正和一个外号叫“胡二儿”的小青年,“逗臭”逗得正来劲儿,“他驴操的,队里驴活都干完了,秋也收完了,他驴操的,和一帮娘们,在家里养闲驴。”
“那是‘大眼儿’心疼你,让你吃几天现成饭,省得你天天回家,撅着眼子儿烧火现‘打铁’。”
“放他妈的驴臭屁!这驴操的大眼儿,挖河?这是人干的活吗!那是‘驴活儿’。你瞧着吧,扒开俩眼,就使唤你个秃蛋四脚儿拉拉儿汤,这大眼个驴操的,驴使驴,累死个驴!”
“是,这大眼,咱大帽拉他。”
“再说了,放驴屁也得找个放驴屁的地儿,让我挖河去,我那窝谁管呐?明儿我那屋子里的耗子还不翻天?还不都得养得跟大眼儿这驴操的似的。”
“这你怨谁呀,钻在一个被窝里的大姑娘,让你给弄成了孩子妈,可你有两毛钱都上合作社换酒喝,灌马尿,生生儿把媳妇给灌跑了,这会儿也知道没媳妇没人给看家了?”
“你懂他妈的粪?那是盐坛子,不是蜜罐子。再说,不喝酒那叫爷们儿吗!就俺们那个穷操的生产队,光棍儿一根薹,干一年到完了,黄鼠狼都追不上的鸡,(快鸡)会计,一扒拉算盘子,分红分不了两葫芦醋钱!媳妇跑了?我他妈的有地儿跑我也得跑。”
石勤大叔是个光棍儿,他说什么,谁也怎么不了他。相反,大家到爱跟他起哄,象瞧节目找乐子似的瞧他的笑话儿。队伍报数报到他跟前了,他也不知道,还在喷洒他那满是骚脚盆味儿的劳骚话。
“什么他妈的生产队?还不如给地主扛长活呢。给地主扛长活,这个东家是个驴操的,我不伺侯你驴操的,我还能再换个是人操的的。生产队?快他妈的二十年了,活着是他妈的这个穷操的队,蹬腿了也是这个穷操的队,进了这个驴操的生产队,你他妈的当了鬼都甭想离了这个驴操的生产队,这个驴操的生产队,画地为牢,简直就是他妈的活棺材了……”
这时,石勤大叔前面的人提醒石勤大叔,“该你啦!”
石勤大叔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干他妈什么?”
“报数,三十!”
“初一!”石勤大叔想也没想,竞报了一个阴历初一。
这一下,白杨树下的人们可就笑翻天了。有人大声欢闹着,叫着:“初一、初一、——”有排在后面的,该报三十二、三十三的,干脆顺着石勤大叔,哄闹着报起了“初二”,“初三”……小孩子们也围着石勤大叔,笑哈哈地“初一、初一”地叫喊起来。
孙进金想严肃一点儿也严肃不起来了,也随着众人的哄场大笑而忍不住乐弯了腰。
我当时嘴上绷着脸没乐出声,心里也被石勤大叔报数没报三十一而报了个“初一”,啥时想起来,啥时都忍不住的,在心里又笑又乐:这个石勤大叔!他是怎么想起来出这个“洋象”的呢?
要说治河,其实就是修河。可不管是治河,还是修河,实际上都是挖河。当初,也不知是哪位官员想出了这个代有战略性的点子。毛主席自然是说过“一定要根治海河”,可毛主席不是昨天说的,是早就说了。但还得说是毛主席说的,“一定要根治海河”,因为毛主席的话最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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