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钉子女孩
周末下午我照例去书店闲逛。书店新进了一种记事本，巴掌大小，用奈良美智的图做封面。我对他不是很了解——当然我对所有事物都不是很了解。只在前些日子看到有杂志评他为“小清新的十个神”之一。翻看了一下，他画中的孩子都比例古怪眼神疏离。其中一本画了两个孩子，红裙子的小女孩和白衣服的小男孩，女孩头上露着半截钉子，几行颜色很淡的血正往下流，男孩子别过脸闭着眼垂着头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说实话，我看不出这画哪里小清新。每个本子封底写了“LovePoemsforDyingChildren”。我买了这本，不是因为封底那行字，而是因为那半截钉子，那半截因为扎进女孩头里没画出来的钉子。
我想把这个本子邮寄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朋友，但是我不知道她的地址。打她电话，传来那个丧父又丧夫的女人的声音，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多少有些意料之中。但是我显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淡定，因为就在刚才我还在比较咒一个女人丧父还是丧夫哪一种说法更恶毒，最后我让她丧父又丧夫，因为这样说还可以平添一丝乱伦的嫌疑，尽管她无父无夫。

【二】所谓毕业
我离开C城已经半年多了。离开的原因稀松平常，毕业。
对于毕业，我现在已经无话可说。当时却是很兴奋，仿佛毕业意味着一种新生。现在发现生活还在以原来的样子继续，只是换了布景，换了演员，貌似改变的剧情背后是一眼望穿的结局。我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歇斯底里或者隐忍不言。我学会了接受：一切不过如此。生活在别处，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是的，我用了“或许”。因为接受并不代表服从。但是接受让我内心平静。
毕业像是一场听从父母之命的婚礼，声势浩大、师出有名、自作主张——只是这是一场离婚。不管你愿不愿意，必须离开。藕断得久了，丝自然也就断了。比如，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爱的女人的号码是空号，我喜欢的女人的号码是空号。

【三】苏瑾，苏锦，空号
我爱的女人叫苏瑾。我喜欢的女人叫苏锦。她俩之间毫无关系，不识彼此。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于是有了这两个相似的名字，也就是说，这两个名字是假的。
爱上苏瑾，是因为她的身体，这样说难免情色，事实上我们只牵过几次手，并不是恋人间的十指相扣，只是简单相握。她体温略高，手心温暖，而我终年手脚冰凉，所以第一次与她牵手，我便迷恋上了她的温度。
喜欢上苏锦，是因为她的声音。我们素未谋面，仅靠电话和电邮保持联系。她声音沙哑，据她自己说身边的朋友常笑她声线猥琐，唯独我赞她声音温暖，令人心安。于我而言，我对她说得话句句属实。至于旁人怎么想，我无法左右也不想左右。
苏瑾不会喜欢头上扎着钉子的小孩，她不会说出来但是会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我；苏锦就会喜欢，估计还会笑着说有点意思，或者说我以为苏锦会。尽管她的确活于这个世间，但于我而言，她是一个符号、象征或寄托，活在我的想象中，由我雕琢、塑造，当然也包括歪曲。
然而现在，苏瑾的号码是空号，苏锦的号码是空号。
在这个通讯发达的年代，每个人都无处藏身。除非你不愿去寻找。比如我。既然她换号而没有通知我，说明她不想再和我发生联系，至少我们彼此之间的联系在她眼中无关紧要。既然如此，我尊重她的意愿。不去寻找。
于是我把那个本子拿回了家。只是觉得那根钉子好像扎在了我的头顶，隐隐作痛。

【四】爱1
对于爱，我不知道可否用世俗的道德标准进行衡量。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我想道德地去爱一个人，意味着这场爱恋将是一件很个人的事，不需要对方知晓、同意与参与，并且不应影响到对方的生活。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能做到这种道德的爱恋，我没有做到，因为我告白了。当然如果告白后对方同意参与到这场爱恋中，那将是另一回事。尽管你的告白使得这场爱恋不道德，但是对方的同意同样使得这场爱恋不道德，负负得正，所以最后你们之间的爱恋就变成一件道德的事了。我承认这个逻辑很奇怪，那是因为这个逻辑的前提是——道德的爱是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包括被爱者，任何破坏这种爱的个人性的行为都是不道德的。
有时告白像是一纸宣战书，昭告天下从即刻开始将以爱之名发起“进攻”；有时像是一纸休战书，望而生畏从而退出江湖。
而我告诉苏瑾我爱上了她，只是因为我要毕业离开了，而她作为当事人我觉得应该尊重她的知情权。我既不打算开战，也不打算休战，因为从来都没有过战争，将来也不会有。
然而苏瑾面红耳赤地告诉我说，这是不道德的。我点头同意，因为我的告白让这场爱恋蒙羞。接着她说，你是女生呀。我瞠目结舌，在她看来这场爱恋之所以不道德不是因为我的告白而是因为我的性别。
在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我离开了C城。不过略微让我感到开心的是，苏瑾当时的表情羞涩之余多是匪夷所思，而非惊恐或是厌恶。对于我的很多做法和想法她可能不懂，但是她愿意包容，这也是我爱上她的重要原因。

【五】爱2
认识苏锦时，我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于是我在电话里问了她。她沉吟许久，然后告诉我说，苏瑾是正确的，这种爱恋是不被世人所容的。通话快结束时这个问题已经被她上升到了人类命运的高度：从根本上说，两性的结合是为了人类繁衍和生存的需要，这无疑关系到全人类未来的命运。
按照她的说法，我的行为背负了反人类的偌大罪名。我很惶恐——苏锦太看得起我了。我只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是个女人。我和苏瑾之间，不过是我爱她，而她不接受这份爱（不管处于什么原因），仅此而已。我看不出多余的意义。事实上，不管苏瑾当时接受与否，这场爱恋都将因我的离开终结。这场爱恋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演在看，并且乐在其中。
后来我不再和苏锦谈起这个话题，一个反人类的话题显然过于沉重。
但是有一次苏锦发短信问我，喜欢上女生是不是因为我长久不谈恋爱的缘故或者长期看同人小说和电影造成的心理暗示。
我不知道该什么回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