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海深仇
一
1938年初，日本鬼子占领山东枣庄后，到处烧杀抢掠，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开春以来，微山湖地区滴雨未见，禾苗枯死，接着又闹起蝗灾，小麦几乎绝收。在天灾人祸面前，苦难的微山湖人民，为了生存有的奋起反抗，有的在苦海中挣扎，有的背井离乡。
6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在通往边外的一条土路上，走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中年妇女，瘦高个，花白头发，蜡黄的脸上嵌着两颗大而无神的眼睛，左胳膊上挎着一个柳条蓝子，右手拿着一根木棍。另一个是7、8岁的小女孩，瓜子脸，杏仁眼，一条乌黑的小辫藏在脑后，嘴角有颗绿豆大小的黑痣，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小女孩紧紧跟着中年妇女，走走停停，还不时地向四周张望着。
天快晌午了，火辣辣的太阳照得人发晕。小女孩把背上的包袱往上推了推，显得十分疲惫。她胆怯地小声说：“娘，我累。”中年妇女听了叹了口气说：“孩子，再忍一会儿吧，到前面村子里，娘给你讨口饭吃。”
这位中年妇女叫吴玉娥，今年44岁，是小女孩的母亲。女孩叫施秀美，今年才8岁。吴玉娥家住微山县大泊湾村，丈夫施永成在枣庄铁路段当扳道工。今年3月，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枣庄，施永成被炮弹炸死。施永成死后，枣庄民团硬说施永成参加过“飞虎队”，要捉拿吴玉娥前去顶罪。吴玉娥得知后就带着女儿连夜逃出，打算去湖西（边里）沙河间村，找施永成的姑夫秦有亮。母女俩乘船过了微山湖，一路讨饭来到湖西。现在母女二人滴水未进，孩子又饿又累，实在走不动了，才向妈妈叫起苦来。
说话间母女二人来到湖西大田村。村子东头有户人家，姓肖名月仙。3年前丈夫田永胜给苇楼据点配炸药，在一次事故中被炸死，现在由肖老太主家。肖老太今年50多岁，她有4个儿子。大儿子田勇、二儿子田福、三儿子田仁、四儿子田杰。老大、老二、老三都已成家，四儿子田杰才12岁。肖老太为人精明，怜穷惜贫，她身子骨硬朗，说话铿锵有力，是这一带闻名的中医女郎中。这一天，她正在门外大柳树下乘凉，忽见逃难的两个女人来到跟前。肖老太把她俩叫到家中，慌忙从厨房端出剩下的饭菜让母女俩吃。肖老太问明了二人的来历，就对她们说：“你们不忙走。这里离沙河有4、50里路，听说那边也是兵荒马乱的。你们不如先在我这里住下，明儿让俺家二小子田福去打听一下情况，等有了准信，你们二人再去也不迟。”吴玉娥听了肖月仙的话，觉得有理，就在肖老太家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田福就去沙河间打探消息，晚上才回来。他对吴玉娥说：“听村里人讲，两年前秦有亮全家迁住苏州，至今下落不明。”吴玉娥听了，满面愁云。她对肖月仙说：“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呀！我这里再没有亲人了，这可怎么办呀？”
肖老太安慰她说，“你也不用着急，暂时在我家住下，有些事以后再说。”吴玉娥母女在肖家西厢房打了个地铺，肖月仙又拿来锅、碗、瓢、盆，一条棉被和几件旧衣服，他们在肖家暂时安了家。
二
吴玉娥在肖家住下后，田福又几次出去打探她姑夫的消息。秦有亮是个生意人，居无定处，一直杳无音信。外边到处在打仗，她也不敢出去乱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吴玉娥是个勤快人，她除了帮肖家干点杂活外，还在村里揽点零活，挣点钱糊口。小秀美从小在微山湖长大，生性活泼爱闹，不几天就和村里的孩子们混熟了。不过，她最喜欢和肖家四儿子田杰一块玩，常帮他放羊、拔草。有时也跟他到地里拾花生、摘棉花。他俩在一起以兄妹相称。
转眼又是一年。这一年清明节刚过，秀美跟着田杰到地里挖野菜。走到村子东头，只听扑棱一声，一只乌鸦从柳树上飞起。秀美抬头一看，树杈上有一个鸟窝。她赶忙叫住田杰，甜甜地说：“田杰哥，你看那鸟窝里准有乌鸦蛋，我可爱吃乌鸦蛋了。”田杰听了，把篮子往地上一扔，脱了鞋，噌、噌地几下爬到树上，慢慢攀着树枝，从鸟窝里掏出4个乌鸦蛋放在兜里，又沿着树枝，抓住树杈，哧溜一下从树身上滑下来。他把乌鸦蛋交给秀美，秀美接过鸟蛋，高兴得大笑，连声地说：“我有鸟蛋吃了，我有鸟蛋吃了。”田杰接连又掏了几窝，一共掏了10几个乌鸦蛋。他们到地里挖了一篮子野菜，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微山湖盛产莲藕、菱角和鱼虾。春天，成群的野鸭在微山湖两岸繁衍生息，这时微山湖附近的孩子们常到这里捡野鸭蛋。秋天，微山湖里的莲藕、菱角丰收，他们又常来挖藕、摘菱角。有一次田杰和秀美瞒着家人，步行10几里路来微山湖摘菱角。他们挽着裤腿，在浅水里一边戏闹，一边摘着菱角。只听秀美“哎哟”一声倒在水里。原来是秀美的脚被芦苇茬扎破了，鲜血直流，吓得她哇哇直哭。田杰听见哭声赶快跑过来，把秀美扶上岸，用湖水将伤口洗净，“哧”地一声从褂子上撕下一条布，给秀美把脚包扎好。他一手挎着半篮子菱角，一手扶着秀美一瘸一拐地往家走。秀美疼痛难忍，实在走不动了，就叫田杰背着，一步一步往前挪，直到天黑，他俩才回到家。肖月仙看见田杰，没头没脑地骂开了：“你这个讨厌鬼，一整天死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让老娘着急！”当她看见秀美脚上缠着白布，脚面肿得发亮时，心疼得直掉眼泪。
三
湖西大田村是一个大村，有几百户人家，一条土沟将村子南北分开。村南叫前田村，村北叫后田村。前田村有一户地主叫刘德才，今年50岁，生有两男一女。刘德才少年读过私塾，民国初年又上了几年洋学堂，以后与人合伙去南京、上海一带做生意，听说在外边发了财，“九一八”事变后回家乡过起财主日子。他为人和善，对长工也不过分刻薄，平时帮助村里料理红白喜事，不吃饭，不收礼，人称“刘善人”。不过也有知情人私下说，这个人两面三刀，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两年前刘德才的老婆得发热病（肝炎）死了，一直没有续弦。一来没有合适的人家，二来子女们也反对，他们怕财产外流，所以谁也不热心为他张罗这事。
有一天，刘德才闲着没事，在村里到处遛达。他抬头一看前面走过来一个中年妇女，虽说穿得破烂，但也有几分姿色。人长得比较精明，尤其是那双大眼睛，令男人销魂。刘德才想这个女人从来没见过，大概是外乡人吧。刘德才看见她，心有所动，不觉动起了心事。他一直看着这个女人走进肖月仙的家门，才跚跚地向家走去。
第二天，讨饭婆老黄婆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