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这次葬身车轮底下，更是有力的说明。认识她的人都不平：这是什么命？老天长没长眼睛？我不知这与老天有没有关系。

她叫小娟，可是大家都叫她小丫，名字叫小丫的很多，那里的女孩子都这么叫，大丫二丫三丫小丫排着叫。小娟是读书时起的名字，虽然只读了2年书，可总算有了大名。她名义上是我堂哥（二大爷的大儿子）的女儿，说名义上，因为不是亲生的，是堂哥表妹的女儿。那个堂嫂已养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在肚子里，19年前的那时，苏北比较落后，家家基本都很贫穷，这女樱来后不久，我堂嫂又生了一个儿子，是老二，所以，女樱在这个家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我堂嫂不是生不出孩子，她生俩孩子就象母鸡下蛋一样简单，而且农村人重男轻女，村里计划生育又管得紧，哪还会要这小女孩？是她的婆婆硬要留下这个女樱，说以后可以给孙子做媳妇，可堂嫂不稀罕。于是，喂养小丫的任务就落到了二大娘（她奶奶）的身上，没有奶水，没有奶粉，那时的农村哪有奶粉呢，喂的只是面糊稀饭，我们那里是旱田，大米也很少。虽说她奶奶和爷爷很疼她，是的，有心疼她，真心疼她，可是，拿什么来疼呢，他们是那种很老实很无用的农民，只靠二亩田维持生活，并且年纪也大了，能把她喂饱就不错了。穿的衣服也是东家给西家帮的，没有一件新衣服。小时候听过娘讲她的来历，由于那时我只有十几岁也不关心这事，听过也就忘了，记得的看到的差不多只有这些，不明白她的父母为什么抛弃了她。

缺吃少穿的小丫，也和别的孩子一样该长就长了。稍稍长大了的小丫胆子很小，也许是因为跟着奶奶一直在屋里的缘故（二大娘基本不到田里做农活），另外，小小的她，能不能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呢？应该能的吧，不然，她哪会那么怯弱？她总是怯怯的，不象别的孩子唧唧喳喳，爱笑爱唱，她几乎是无声的。2000年的那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回我老家过的春节（这可能是在老家农村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因为老家只剩下空房子了，以后再去只去市里弟弟家），我们刚下车到门口，我就好象看到她在她们住的房前一晃，就没影了。现在说起，我老公也记得，是有那么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只是没看清模样，一闪跑进屋里了。我也算是她姑，现在细细想来，我竟然没有抱过她，是的，从来没有抱过她。我对她，也不过是和别的陌生的孩子一样罢了，从没有表示一点亲情和友好。以前二大娘有时会带她到我家来玩，我们最多只不过是拿个馍馍给她，还做什么了呢。我们这一大家，算起来小丫有爷爷奶奶四对，叫叔的有5个，叫姑的有12个（出嫁没出嫁的），有谁对她亲呢，没有。不只是爱情自私，亲情也自私：我们只对自己亲，我们只对嫡亲的亲。真正疼爱小丫的，只有喂养她的爷爷奶奶。

前年吧，娘曾提过，说堂嫂打算让小丫到我这来，看看能不能给她找个工作。我一下推掉了。在我的印象里，小丫可能只有十三四岁，怎么可能打工呢？后来听说，她在家乡跟着人家学做衣服。

今年过完春节，娘打电话来，说小丫到苏州来打工了，和她的哥及表哥一起来的。我多次想给他们打个电话，可是，忘了电话号码，因为我原来的手机去年9月丢了，我换了手机；我也多次想去看看他们，可是，一直觉得没时间；我也怪他们，小丫大蛋不知我家地址，可是，她的表哥知道我家地址呀，为什么不来坐坐？又一想，在外打工，应该也是忙的吧，老板们的心都黑着呢，基本上一般工人一天要做12小时以上。其实，没有见到小丫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的冷漠使然吧。是的，我这人比较冷漠，对什么堂姐妹堂兄弟的都不亲，我和他们接触的很少。可是，又有谁能想到，再见到她时已是在太平间！而且是在这千里之外的苏州！

还有几个小时就是中秋节，而小丫却死了，老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这中秋也不让过。中秋节的零辰，我接到小丫死亡的电话，那一夜彻底无眠，脑子是空的，怎么也想不起小丫长的什么样子，真的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从没有注意过她，也没见过几次，就算她现在站在我面前，如果无人告诉我她是二大娘家的孙女小丫，我绝对不会认出来。第二天中午，在浒关医院的太平间见到了她，她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我的那堂哥堂嫂来了，还有其他的我认识不认识的，来了好多人。他们有人掀起盖在她身上的白色单子，我看到了她的脸。那张小脸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是的，绝对的陌生，在我的印象里，她现在可能是十六七岁，可是，旁边的人在议论，说她十九了，这哪象青春似火的十九岁的年龄？她如果能好好地幸福地活着，她该是一个美丽的姑娘，那眼那鼻那嘴整个一张脸长得很标致，可是，现在，那是一张多么瘦弱苍白的小脸，人家十来岁女孩子的脸也要比她的大啊。她那么平静地躺着，她一直是静的是无声的，这次更加不例外。我们只看了她的脸，没有谁再有勇气看她的脖子以下。

有人说，车祸发生后，她还坐起来一下，然后，马上倒下去了，而这以后，她再也不能站起来，是的，尽管她的个头和担架一样长，可是，她再也无法站起来。堂嫂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她没有好好地待小丫吧？哭小丫走得这么早吧？可是，事已如此，有什么用呢？我从公司到这边时，堂嫂她们也刚刚出去给小丫买衣服回来。多让人心酸，小丫活着时，她又穿过几次新衣？我的眼睛也模糊了，泪水肆意地流出，我向来心肠很硬，不爱掉眼泪。我用手一下下地抹去泪水，我的哭泣是无声的。现在的我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什么是心疼，什么是不舍，什么是惋惜。我试着用指尖去触摸小丫脸，有人制止了我。活着的人对死都有一种惧怕，那么，人死之后呢，有没有感觉，有什么感觉？既然此生这般命苦，如何要她来世上走这么一趟，她到底欠了谁的？

看了她之后，我打电话到徐州，再次问娘，小丫是怎么被抛弃的。娘说：小丫的妈妈在和丈夫闹离婚时，一直住在娘家。小丫的爸爸也听说了老婆怀孕，买了鸡蛋糖去看，被小丫的外婆扔到门外，而且不承认怀孕。多次之后，小丫的爸爸也就放弃了。小丫被生下来后，马上就被外婆送到了现在的奶奶家。

只有叹息了，只剩下叹息，一个花季少女，凋落得太早太早。苦命的她刚刚长大，她刚刚能用自己的劳动为自己挣得比过去更好的生活，她刚刚能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钱来孝顺养她疼她的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