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人不怕泥沙
父亲的怒吼不知什么时候撤退了。夜,很静。我的哭声特别凄怆,仿佛要把那贫穷占据的夜晚戳穿。尽管那年我才六七岁,哭泣时还伴有诸多杂念:可恶的爸爸为什么要发这么大脾气?今晚我会不会挨饿?可恶的爸爸为什么没有
父亲的怒吼不知什么时候撤退了。夜,很静。我的哭声特别凄怆,仿佛要把那贫穷占据的夜晚戳穿。尽管那年我才六七岁,哭泣时还伴有诸多杂念:可恶的爸爸为什么要发这么大脾气?今晚我会不会挨饿?可恶的爸爸为什么没有动静?我悄悄打开被泪水围困的双眼,看见父亲伛偻着背半蹲在地上,用筷子把我倒在地上的面条一夹一夹地往碗里放。忽然,我的哭声刹了车,我几乎喊了出来,因为我可怜的父亲把一夹裹满泥沙的面条毫不犹豫地放进了那碗里。接着,第二夹,第三夹……我不动声色地看着我那可怜的父亲,看着他那关节粗大的手,直到他把地上的面条都收捡得干干净净。
我不知道父亲到底怎样处理那碗面。不过,他是绝对不肯倒掉的,我相信。
那年月,我家常常是不敢煮夜饭的,母亲说害怕客人来了揭不开锅,即使我和妹妹为夜饭吵得母亲心烦了,她才会挽起袖子从坛子里捞出一块咸菜来,给我兄妹俩分吃。这时,母亲就陪在身旁,看我兄妹俩把那可爱的咸菜狼吞虎咽掉,就用袖子擦拭眼角。父亲也瘫坐一旁,连连叹气。对于我和妹妹这种饿得慌的孩子,要能撞上一顿夜饭,那简直是好上天了。
那天,夕阳沉落山脚很久了,去了小姨家的妈妈还没回来,我和妹妹的期盼一片空白。没有母亲呵护的孩子,像没有羽翼的鸟,少了飞翔的灵气。偎在父亲左右,我和妹妹都那么可怜兮兮,也不吵夜饭。忽然,父亲掐着指头默默地算了算,非常轻松地叫着我的小名儿,吩咐我到隔壁大姑妈家去借一斤面。顿时,我和妹妹高兴得几乎发了疯,仿佛黑夜把死一般的寂静也裹走了。
我非常利索地借回了面,父亲赶紧在黑灯瞎火中摸索着为我们煮。我和妹妹多么渴望能饱餐一顿啊,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借助柴火的亮光,我分明看见父亲那关节粗大的手抖抖瑟瑟地向滚烫的白开水中丢面,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七八次,仅有的一斤面还留了一半。年幼的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反而怪罪他不爽快。
面快要煮好了,父亲又吩咐我去找煤油灯。本来,这差事我早就轻车熟路,干起来准保万无一失。可是,那天晚上却偏偏不争气,灯里的煤油让我全倒在了地上。我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满是煤油的双手紧握空空如也的煤油灯,畏畏缩缩地不敢告诉父亲。还是妹妹嘴快,把这倒霉的消息告诉了他。我用定定的眼神望着父亲,生怕他那宽大的手掌甩在我瘦小的脸上。可是,父亲却压住了火,用一种安慰又略带责备的口气对我说:“以后要小心!这一墨水瓶煤油,昨天才借来,准备点十个晚上的。不过,也不要紧!”说完,父亲又找来一些柴草,把我的双手和煤油灯擦拭干净。
我轻松地喘了一口气,又快活如初。
灯焰如豆。父亲在快速地往碗里撒着盐粒。迫不及待的我有些不耐烦了,没等父亲盛汤捧了一碗就走。
“慢点儿,还没盛汤!”
我还没来得及回父亲的话,就已经连人带碗栽倒在门墩下,面也倒了一地。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从头到脚都不知去了河处。当我回过神来,父亲正暴跳如雷。他一把将我抓起来,又立即送来两耳光。年幼的我不知道父亲怒吼些什么,一味使劲地哭,总认为这顿打挨得很冤。
我家的灶屋和饭桌之间,横着一条高约五十厘米的门槛。只有六七岁的我,要想翻过去,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那时的我早就沉醉在白水面中了,哪里还有心思记得翻门槛,所以我哭得很伤心。可是,我哪里知道接着发生的一切会让我伤心一辈子。
父亲把那碗满是泥沙的面一端到桌子上,就叫我和妹妹吃。这时,我以为父亲会用那碗泥沙面惩罚我。可是,伟大的父亲把那两碗干净的白水面推给我和妹妹,他却独自欣赏那碗泥沙面。我喊了一声“爸爸”,泪水立即冲断了情感的堤岸。我努力要把自己面前的这碗本该属于爸爸的面推过去,却被爸爸拦截了回来,并且说:“你吃吧,不要哭!大人是不怕泥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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