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喧闹的街,寂静的树
这不是清明的雨,这里也没有黄色的蒲公英开满沉寂的山坡,这是繁华的都市,喧闹拥挤的街。一株参天蔽日的榆树,在钢筋水泥的物质世界,显得那么平凡又低微。过往的岁月,从没在意这样一棵树,从没留意枝叶的苍老与茂
这不是清明的雨,这里也没有黄色的蒲公英开满沉寂的山坡,这是繁华的都市,喧闹拥挤的街。一株参天蔽日的榆树,在钢筋水泥的物质世界,显得那么平凡又低微。过往的岁月,从没在意这样一棵树,从没留意枝叶的苍老与茂盛,从没细数树干上的褶皱与年轮。每次经过,它只是无声地将绿荫撒在肩头,却,并不让我知道。
如今,树下已没有了一个清瘦的影子。只剩老树寂静伫立,沉默地在又一个春天泛起新绿。父亲过世一年了。老树记载了父亲的孤独,也记载了父亲的欢乐,见证了一个生命最璀璨的时刻和最脆弱的瞬间。
远远地,望见榆树,我忽然停住脚步。泪眼恍惚中又看见了父亲。在树下,在满街的人流和尘世的喧嚣里,静静坐着,凝神画一幅画,一个人。
父亲喜欢画画。一生与画笔结下不解之缘。我想,他爱手中的笔和纸上的线条,胜过爱自己的生命。没有炉火纯青的笔触,也没有深遂严谨的思想,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一些琐碎生活的影子,一个个平凡朴素的面孔。可是,它们带给父亲的喜悦和满足,是我们这些还算孝顺的孩子所不能给予的。
父亲退休后,度过一段孤独又失落的日子。虽然和父亲住的并不远,却因为各种忙碌的理由,很少去看看他。偶尔想起,也只不过一个电话。父亲常到家中坐坐,逗逗小外孙,说些简单的话。而我的手上似乎永远有放不下的活。
中心广场的台阶,坐一群无所事事的老年人。晒太阳或交流市井传闻,清闲自在地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我觉得父亲可以走进他们的行列。父亲微笑摇头。宁可骑自行车沿环城路兜风,步行穿过一条又一条迷宫一样的小巷。
一天,父亲翻出早年的画夹,要去街头画像。我笑。父亲不是什么出名的画家,这里不是巴黎,也不是北京的西客站,恐怕没有人肯相信父亲的笔。父亲说,没人找,我就随便画,满街免费模特,练他个三年五年,说不定真画出点名堂,也是老有所得吧。
父亲一天天坚持,渐渐地,人们知道街上有个画像的瘦老头,画的画,也还看得过去。
父亲身背画夹,穿件二弟送的米色风衣,神采奕奕走在街头,真有点艺术家的风貌。三块五块,甚至一块五毛的收着,偶有大活,收上个三十二十的,父亲会孩子一样乐滋滋地走来,数给我看。一个月下来,积攒下百二十元,父亲却格外知足。
知道父亲能自娱自乐,顺利摆脱退休带来的不适,找到一种好的生活方式,我们都长出一口气。毕竟,每个人都有一大堆需要解决的生存难题。
好景不长。父亲病了。诊断书上的几个字惊呆了儿女:肺癌晚期。泪开始往下落,绵绵不绝,擦也擦不完。母亲早已不在。那一刻,方知父亲在心上的位置多么重要。
手术失败。医生说,病人爱吃什么尽量满足他吧,日子不会很多了。四个孩子,异口同声说:鱼骨!爸爸最爱吃鱼骨。然后,互相望望,不约而同闭紧嘴巴。长时间的沉默后,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抽泣。
小时侯,家既温暖又清贫。偶尔,餐桌上难得一见的鱼,孩子们的眼睛恨不得伸出一只小手来。爸爸从来不动。待我们饱食而去,才夹起剔得精光的鱼骨,咯嘣咯嘣嚼。嚼得津津有味。好奇的小弟见了,不由抓起一块放进嘴,却很快吐出来,一脸疑惑。父亲慢慢说,鱼骨,爸爸爱吃。小孩子牙不好,还是吃鱼肉吧。很多年都是这样。我们吃嫩嫩的鱼肉,父亲嚼硬硬的鱼骨。
对于我们这个平凡人家,2003年,是灾难的一年,也是辉煌的一年。
就在父亲病后不久,二弟因为丰富的学识和惊人的举动,成为法学界风云人物。
刚经过一次化疗,父亲的身体很衰弱。一天,父亲接到电话,邀请他秘密进京,给二弟颁奖。电话中,父亲得知,一向沉默的儿子在回答记者的提问时,情深意重地吐出一句话:父亲是我一生中影响最大的人。这时,父亲才知道儿子已经是界内的知名人士,才知道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我常常翻出一张碟,深入往日的时光:激动人心的掌声里,眩目的光环照耀在二弟沉静的脸上。然后,瘦小苍老的父亲来了,一步步走向奖台,走向高大的儿子,一脸慈祥和激动。两人相拥的一瞬,屏幕外的我,泪无声滑落,一次又一次湿了衣襟……那是父亲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这一刻,给父亲带来巨大的荣耀,也给父亲垂危的生命注入巨大的能量,使他不多的剩余时光稍稍延长。
身体稍稍恢复,父亲又背上画夹,不顾劝阻,再次走上街头。
父亲说,只要还能拿动画笔,就要去。有一天,爸爸真的不再坚持,那时,爸爸会好好守在家里,好好享受你们带给我的关怀和照顾。但是现在,我行。
那段日子,父亲总是随身带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父亲生病之前的全家福;另一张,是父亲给儿子颁奖的合影。照片醒目地夹在画板上,常常有人好奇端详,这时的父亲,几乎成了一个演说家。说起儿女,说起那一次进京之旅,说起中央电视台的楼,说起著名的主持人,说起自己面对镜头的紧张与镇定。余兴未尽之时,还要热情翻出一摞刊有二弟事迹的报纸,指点着:看,这就是我儿子,博士……
我们都不明白,一生低调的父亲,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张扬。好象我们居住的城市里,如果有人不知道这件事,就是他的过错一样。但是,看见父亲神采飞扬的样子,谁也不忍心阻止。
如果这样可以让父亲的生命延长,我们每个人都愿意尽最大努力,多出点成绩,让父亲自豪的脸更加容光焕发。
我们都以为,父亲的身体没事了,康复了,甚至怀疑当初是不是误诊。癌症的疼痛不是平常人可以领略的。单从周围患者惊心动魄的呻吟声可见一二。但是,父亲从重病到离开人世,始终忍住巨大的疼痛,不叫一声。甚至,以一种惊人的毅力,拒绝杜冷丁。对我们关切的询问,举重若轻地微笑摇头:不疼。我没事。放心。忙你们的去吧。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我走上那条街,无意中,窥见父亲平静笑容背后隐藏的痛苦。
阳光很好。很轻的风吹着。榆树深绿的叶子重重叠叠,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凉。人流涌动,市声喧杂。父亲坐在一只折叠凳上,面对一个女孩,专注地画着。父亲不喜欢画画的时候被打扰,我默默站到一边。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父亲作画。父亲的背有点佝偻,灰白的头发因化疗格外稀疏,瘦削的脸刻满皱纹。但是,饱经风霜的眼睛依旧闪出我所熟悉的睿智的光。过了一会,父亲的左手慢慢离开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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