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房大妈
远房大妈与我家住得最近。我们两家的房子接户搭山。最早的记忆是大妈煮鳖汤给我们喝。那年月,泥河里水草特旺。秋天用水草围鱼是河边庄户人家例行活计。河里的鲫鱼、鲤鱼最多,泥鳅、老鳖之类的生物是没有人吃的。那
远房大妈与我家住得最近。我们两家的房子接户搭山。最早的记忆是大妈煮鳖汤给我们喝。那年月,泥河里水草特旺。秋天用水草围鱼是河边庄户人家例行活计。河里的鲫鱼、鲤鱼最多,泥鳅、老鳖之类的生物是没有人吃的。那一年大妈家和我们家两家合伙围鱼,大姐在河里踩到一只大鳖,紧张地她大喊:“我大妈—老鳖!我大妈—老鳖!”大妈马上告诉她“别动,掐住鳖窝才拿出水来,不然会咬你的!”最后,大妈家的堂哥跑过去,从大姐的脚下掐住鳖窝将那个丑陋的家伙捉到岸上,用麻绳拴住。
那可真是一只大鳖呀,有脸盆口大,头伸出来有锄把粗。在大妈家大枣树下,那鳖被整整拴了十几天。那些日子,我们从小学校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那儿看老鳖。不知是因它离开家园后的恐惧,还是为了自卫,那大鳖整天将头缩进肚子里,人们看到的只有一个大鳖盖。我们几个小伙伴则常常用树棍、铁铲等戮它,它也总是勇敢地伸出头来还击,树棍、铁铲都被它咬得“吱吱”响,它能把铁铲咬得锃亮,树棍一块一块地咬掉。大妈家的那条四眼狗,刚见到鳖时就围着狂吠,然后用前爪踩鳖的背,鳖开始一直将头缩进肚里,不敢伸出来,但到第三天它就开始还击了,四眼狗还和前两日一样踩鳖背戏弄老鳖时,那鳖头攸地伸了出来,一口就将狗的一只前爪咬掉了,四眼狗一瘸一拐地惨叫而去,从此再也不敢往大枣树下去了,还落下了终身残疾。
虽然知道大老鳖的厉害,虽然曾多次被大人责骂,但好奇心总是牵着我们几个小伙伴,我们放学还是跑到大枣树下,而那鳖也慢慢地不再害怕我们,见我们围着它,它总是时不时地伸出头来,那绿豆形状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几圈。有时它将头猛地伸出来吓我们,有时还将它那张尖嘴张开,好像向我们示威。我们也不示弱,想办法与它折腾。除了用木棍等工具外,我们还将大瓷盆扣在鳖盖上使劲地敲,震得他头晕眼花。有时我们从几个方向用棍敲它的鳖盖,让它四顾不睱。现在想想,那鳖也真够可怜的,从被拖上岸后拴了十几天,不吃不喝。虽然它精神依然很足,但远离家门,遭他人拘禁戏落,内心的惊恐与无奈是必不可少的。而它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不适宜于其生长的环境里,仍然表现得那么紧张,那么勇敢,真得让我叹服!人,有几个能如它那般临危不惧,缜定自若呢?当然那鳖肯定也有近百年以上的年纪,经验多了。但它最终也还没有逃脱人的制裁。
一场夜雨后的第二天,我们放学照例到大枣树下看鳖,但树上只剩下那条栓鳖的绳子了。大妈家的厨房里此刻正飘出来一股香味,那是炖鳖的味道。
大妈告诉我们,那鳖若死了、放了都可惜,她从厨子那讨了些料子,将那鳖头砍了,放锅里整整炖煮了半天,是想让我们都来尝尝老鳖汤的美味。而伙伴们私下里议论,大妈肯定是为她那条心爱的四眼狗报仇。无论如何,当我们喝到那乳色的带着扑鼻香气的老鳖汤时,失去老朋友的不悦,也就不再提了。那老鳖汤可能也算是我这辈子尝过的最美的味道了。
多年后,当我见到大妈时,她还常常提到那只大老鳖,并且还很幽默地学着大姐在河里喊出的那句经典名言:“我大妈——老鳖!”,但她就不承认杀鳖是为了替那条她心爱的,活了十二岁的四眼狗报仇。
最深的印象是大妈的热心肠,大妈小脚裹得也不过三寸长,走起路来忸忸捏捏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喜欢窜门的习惯。白天到夜晚,哪怕端着饭碗也要东家窜到西家,南家窜到北家。当然,窜得最多的是到俺家。左邻右舍无论哪家有事,也不论大事小事,大妈都会跑前跑后,热心帮忙。我和二哥从小常常因淘气被母亲用树条追着打,每到这个时候,大妈总是用她那瘦弱的身体拦着我母亲,不让打。有时母亲气急了和她发火,她也不生气。有时母亲不给我们饭吃,她就帮我们偷着端饭,或者到她家里盛饭给我们吃。
这些三十年前的情景,近年来仍然时时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仿佛就在昨天。应该说大妈的体质非常好,尤其她的牙齿和胃口值得称奇。八十多岁年纪时,一口牙还整整齐齐的没掉一个。大妈喜欢所有刺激性强的食物。象辣椒、大蒜头,只要她看到哪家门口有晒着的,她就会随手摘下,按上衣上擦擦,咯吱咯吱地吃起来,从来不怕辣。吃生辣椒她专拣紫红紫红最辣的吃,并且从不和馍馍一起吃。大妈喝白酒也是出了名的,抽烟也很有瘾。边吃辣椒边喝白酒是她的最爱。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象别人那样有气管炎,有胃病等等。她的身体一直很好。
大妈一直活到八十九岁。母亲说如果有人好好地伺候她,茶饭再好一些,大妈有可能活过百岁。
一九九四年我搬出了老家,此后我每次回去见到大妈,她都很亲热地喊我:“老儿子回来啦。”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亲威一般。我也常常从给父母买的食品里拿出一些送给她老人家,有时还带两瓶白酒给她品尝。她给我最后的印象是眼神较前浑浊了许多,耳朵也有点背了,说话必须大声才能听见。感觉她最大的变化是话语比过去少了许多,她常常是默默地看着周边的人说话。仿佛在告诉别人,属于她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每在这样场景下,我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感伤,是大妈的变化让我感到了人生的无常。
我搬出老家没几年,大妈就去世了。听说也不是因为什么大病,只是偶感伤寒而已。十多年了,大妈的形象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时时出现在我眼前。我想,她身上的某种品质,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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